我以为那么多卦后,你应了然于心。 了然于心什么?我是个神算子这件事吗? 不是,是你亲自摇的卦多半不准。 顾念着师徒情分,谢容皎很客气地把十有八九换成了多半。 百人评选的结果已然出来。 劝酒樽前又一轮,惘然不信已旧游。月小青衫共寒暑,花吹冠发换 秋。绿鬓朱颜曾宿处,皱面苍头属客 。崔护对着诗文原稿念到一半,十分不给面子,强作抒情,拿数十年后的皱面苍头来伤 ,虚得很了,谁知道你数十年活没活着?是修行有成容貌不变还是老得掉光牙。 与崔护 好的一位先生打圆场:听口吻是个将毕业的学子写的,眼下毕业在即,倒也应景。 院长忍笑:来来来,崔老看看这篇换个心情。 马蹄疾踏花如雨,醉里扬鞭犹不足。今我飘零似旧花, 风何故扬 路?不看还好,一看崔护更来气,吹胡子瞪眼: 什么矫 造作,强作伤 。立意择词意象 七八槽,他们是专程选出来气我的吗? 院长刚尴尬附和说完:是是是,一届不如一届。 便听那位与崔护 好的先生笑道:他们这个年纪,哪有值得愁的事情?是愁中意的娘子郎君没理会他们拳拳情意,愁功课太多先生死板不变通,不知期末要挂几科,亦或是愁好吃的食肆排队太多?得怪你啊,题目没起好。 崔护哼了一声,似颇有不忿之意。 零散在各处的学子也搞不明白。 有人问一位青年,语气谦恭:依沈师兄高见,崔先生怎会起这样一个题目?可不符崔先生风格啊。 论愁一题不像是少年得意,剑道高绝,狂处敢呼来明月问经年的崔护手笔,反像是北周朝廷里郁郁不得志的老儒所喜。 不择书院的学生,个个 情高傲,谁也不服谁。 但如他们敬佩崔护一样,他们皆认为被称作沈师兄的青年的话,无论对错,当得上高见两字。 沈溪温言笑道,我亦不知。不过人生大抵是先知愁,后知乐吧。 学子赞叹不已,趁着崔护点评的空隙,掀起一场愁乐之争。 台上崔护念到沈溪诗作,眉头平了几许。 那副字笔墨淋漓,撇捺转折间如出鞘利剑,剑尖直指,剑气森森,其余则如剑在鞘中,藏锋不发,唯有剑意圆融于鞘外。收放合宜,像是部剑谱,想来写字人在剑道上造诣不浅。 既有暖裘免冻馁,何故见君难眉开? 暮 晚秋多寂寂,蹉跎花月又一回。 直待洛城尽花开, 风马蹄应得意? 难与佳人执手看,马蹄声声催游子。 不如无风无月夜,暂借明烛乐夜游? 君不知人生愁千斗。 千斗万斛最无关,伤 悲秋离别绪。 晴圆缺万年同,大江古今 。 未伤此身如蜉蝣,回首山河多迟暮。 珠玑辞笔曾锦绣,高楼吴钩少年谋。 怎堪 腹牢 语,愤世一白头? 银汉长悬 长留,此生不休愁不休。 谢容皎见了心中一动,在 风里想起与沈溪 手时的 风剑来。 世间为人,总要先知苦,后知乐。 世上练剑,总要先知收,后知放。 沈溪大概如是。 他好友赞叹道:以问答形式,由浅至深,上半首不过写伤 悲秋离别绪,只是寻常。下半首却包容古今,写尽愁滋味。不愧是沈溪,好大气魄。 崔护嗤了一声:矮子中拔高个。 万余学子,沈溪最得院长青眼,列入门墙被其亲自教导,院长不免要为 徒说两句公道话:阿溪他主修剑,诗之一道不过 好,入不得崔老法眼。 毫无疑问,沈溪这篇夺魁。 崔护板着一张脸宣布结果,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学子羞愧不已,一个个似鹌鹑低下头去,万余人的规模,场面异常壮观。 不知道的怕要陶醉于他们对师长的敬 当中。 谢容皎这些天不好过。 没魔修消息的 子已是难熬,更令人绝望的是书院先生。 指望江景行写作业是不可能的。 谢容皎好歹残存着一两分世家重礼的影子,提起笔把江景行该写的作业全填 了。 十分的尊师重道。 先生深受 动,为表心意,每次见到两份一模一样的作业必要把谢容皎喊过去训一顿。 江景行也深受 动,为表心意,挽起袖子提起笔抄起他这辈子都没写过的作业。 但是挨训的还是谢容皎。 江景行 为其背锅时,先生通常一声冷笑你? 接着痛心疾首你看看你自己像是愿意抄作业的样子吗? 可见先生慧眼如炬,明察秋毫, 彻江景行那张青葱年少外皮下的腐朽内在。 学舍中有专供先生休息的燕居处,谢容皎站在教修行与积累灵力的先生面前,内心平静无波。 当他打算用嗯啊哦万能三字诀敷衍过去,听到先生恨铁不成钢: 你看看别人的修行札记, 悟心得!最敷衍的也给我仔仔细细写了灵力 到那条经脉,有滞涩之 ,灵力按哪个线路运转,事倍功半。你呢?你写的是什么? 他翻翻拣拣出一本册子一甩,手指使劲戳着因寥寥几个字显得稀疏得可怜的页面: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修行中累积灵力是最艰深晦涩的水磨功法,倘若一个不慎灵力走串了经脉,或者运转的灵力这里多点那里少点分配不均皆是很要命的事情。 轻则请假两天卧 休养,重则走火入魔从此全瘫修为全废。 明师可贵之处,未尝不是因为他们能以过来人的角度,为学生提供最适合他们的修行之法。 因此这修行札记,最顽劣的学生也不敢随便 写,糊 了事。 先生怒道:若修行者人人像你这样,我九州早该被北荒踏平了,我坟头草怕是都收割过两轮。 九州该不该被北荒踏平不知道,书院先生神鬼不忌是真的。 谢容皎茫然无辜:可没什么能写的啊?不就是打坐调息,灵力运转一个大周天,修为增长水到渠成? 先生对谢容皎的印象其实不是很深,毕竟在一个班的刺头学生里,他算是令人省心的。 至少不 说话。 他闻言重新把谢容皎从头打量到尾。 骨龄没 二十,已是小乘的修为。 不知道圣人在他这个年纪,有没有到小乘? 行吧,自从一个剑术很差没前途的沈溪以后,又来了个涨修为水到渠成如吃饭喝水的。 这大概就是天才的世界吧,先生面无表情想。 他一阵心累,挥手示意谢容皎快滚,踱步至门外,嘟囔着: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管个球学生,自求多福吧。 他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当年那样洒 ,呼来明月问经年的崔老会 风论愁。 还不是这群小兔崽子 的。 银汉长悬 长留,此生不休愁不休。 沈溪说得真有道理。 都怪那个骗他过来教书的辣 院长。 辣 院长又向两人发了传讯符。 这次是真真切切有了魔修的消息 有个临近毕业的学生叫贺荃。半月前她母亲病得不轻,贺荃请假回家。一旬后她母亲病情好转,贺荃回学院,将从她母亲口中得来的一事告知教她修行的先生。那位先生一听之下觉着事态严重,又告知给了我。 如今四月,已逐步入夏,修行者不惧寒暑,院长居所中有阵法加持,也始终保持温度怡人。 但他还是喜 呆在 水亭中,冰镇的梅子酪饮冒出丝丝白气,从底下池塘新摘的莲蓬鲜 可人。 有了消息,院长吃起莲子都觉香甜许多:贺荃她家乡临近 城,约四年前,有魔修来其地,要求每年上供三个青壮活人,不拘男女。若是走漏消息便屠镇。那一镇子的人真被吓住,老老实实供奉了三年,估摸怕贺荃听闻后走漏消息,瞒得严严实实。 不想第四年魔修狮子大开口,要十个青壮人口。先前大多是骗来镇子里落脚的外乡人,镇子不大,每年有三四个已不容易,十个人必动镇子中的住民,谁家愿意?便炸翻了锅。贺荃她母亲也惶惶不安,让贺荃觉察到不对,把这件事给套了出来。 院长讲话间,江景行剥好了一碟莲子,推给谢容皎:是魔修,应该还是血统比较纯正的高等魔族。 荒人先祖是由天地浊气而生,好比女娲捏出来的人美丑高矮各不相同,九州中谢容皎十八小乘,更多却是无修行 骨的普通人,荒人也有资质之分。 甚至是最凭血统吃饭的种族。 九州称有修行 骨的荒人叫魔修,魔修中血统最纯正的,只要不突生什么意外,捱着时间修行也能到天人境。 东荒部首,西荒摩罗,俱是这样的天资。 一下子要那么多活人,是要晋阶。江景行曾深入北荒数年的时间,论起对魔修的了解,九州没几个人比得过他。 魔修成就由血脉论。低等的魔修仅能 收浊气死气等芜杂之气,不必用活人做祭品。高等魔修才需要活人体内的生气与他体内的死气相平衡,形成循环生生不息,否则没法晋阶。 院长当年是亲赴过北荒战场的,点头表示认可他的说法:不过高等魔修身上魔气比低等魔修浓郁上许多,他是怎么瞒过附近各方势力的? 南域势力再如何面和心不和,唯独有一条是认可到心坎里去的。 魔修见之必杀。 谢容皎道: 城就在不择书院左近,会不会与书院中的魔修是同一个?在不择城易被察觉,不如择个僻静地方。 有一点不太对劲。若两边魔修是一个人, 城镇子那处魔修要十个人,撑死是要晋阶小乘境,怎么在我眼下躲过去的?江景行声音转小,近乎自言自语:说不得真要坐实我那个猜测。 以院长耳力,自然不难听得一清二楚,但他没追问下去:至少有了线索,是好事。恰逢毕业考,我将此事列为一组题目,由我亲自领队追查。 学子在书院就读 四年后将 来毕业考,过了固然是山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奈何每年黯然留级哭爹喊娘的大有人在。 毕业考分为校内考和校外考两个内容,校内考简单,即是通过所有选课的考核,合格即可。 相较之下,校外考的内容要五花八门许多。 正常些的如奔赴北疆,御边杀敌;剿灭山匪;抓捕依仗修为逍遥法外的穷凶极恶之徒。不正常甚至有捉鬼做法,寻回丢失的 宠如猫猫狗狗。 一切全听 签的。 是个看脸看手气的考试。 传言不择书院当届学子即将毕业时,不择城中道观佛寺香火总是格外旺盛,香油钱总是捐得格外多,上香的学子总是格外虔诚。 甚至祈求的心愿也格外一致,无非是保佑我不要挂科和千万要 到一场简单点的校外考。 院长管了数十年不择书院,对书院里的学子什么样心里能没点数? 这次的毕业考我破趟例,我领队的队伍我亲自点学生。 不然他怕 到的学生,一天到晚啥事不干,光顾着求神拜佛去了。 圣人面前,丢不起这个脸。 再说还有凤陵城的少主在这儿杵着,一城三宗,谁也不想在对方面前丢脸,生怕下一刻自家笑谈传遍整个南域。 江景行嘴 叹了一句:如果两边魔修真是一个人,我觉得他当真贴心。 他慢悠悠道:见我们找他了这几 半点头绪都没有,上赶着给我们送线索来,唯恐我们捉不住他似的。 院长神 一凛:是又如何?有圣人 阵,我虽多年不动手,还没忘剑该怎怎么使,莫说一个即将破境小乘的魔修,摩罗来也该给出应有的 代。 江景行自觉仿佛被带了一顶高帽,肩背一沉,回敬道:早闻院长剑道卓绝,不想今朝有机得见,期待不已期待不已。 不是你堂堂圣人,期待我出手个什么劲? 院长牙一疼。 谢容皎吃着莲子,想得很简单。 他有镇江山在手,最不济有江景行在身边,有什么好怕陷阱? 该 谢人家挖坑给他们跳 出马脚才是。 第10章 城 为抓捕一个魔修归案,由天下前十的天人境强者亲自领队,阵仗不可谓不大。 院长觉得应当。 书院学子为不辜负院长这份应当,集合时竟拿出去食肆排队买饭的热情,无一人迟到,院长成了到得最晚的那个。 院长未来时,相 学子两两三三围在一起说个不听。 短短几字的通知被他们揣摩出千百种意思,东荒十二部,西荒王室有记载在册的祖宗十八代被他们通通刨出来问候一通。 甚至有学子为镇子里该是哪一支的魔修争吵不休。 读书人的吵架,引经据典,典故越用越故,眼看着典故从荒人 华用到浊气初生时候去,离天下大同,女娲造人指 可待。 听着他们说西荒王室起起伏伏的 恨情仇,东荒部首不为人所知的前半生,有理有据令人信服,江景行不 钦佩起书院学子丰富的想象力。 同时扼腕长叹。 怪不得自己的说书不受 ,没法传遍大江南北,天下皆知。 他怎么尽顾着抹黑谢容华,对自己的形象进行详实描写去了?应该再对那天下前十的 恨情仇,北周皇室的祖传脑残进行下戏剧 改造的。 江景行深刻检讨自己。 检讨着检讨着,他走近一位身着靛青长衫,独自站着,堪称清 的学子身边,问了句废话:这位兄台,冒昧问一句,书院风气是否一直如此活泼? 他长得有辨识度,兼之托谢容皎的福,靛青长衫倒是识得他,笑道:高兄有所不知。书院向学之风浓重,同一件事不同人有不同看法,各位师兄弟各抒己见,争辩不休的情况实属正常。 一边学子搬典故从女娲造人退回盘古开天,眼看要步入混沌,无典可用,正脸红脖子 着,准备 袖子开打。szrUnFenG.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