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修懿琢磨了一下,微微皱起眉头:“我知道的不多……可能是那一句‘彼采葛兮,一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不见,如三岁兮’……吧。” 左然没有说话。 何修懿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因为他隐约听见左然“哼”了声。 何修懿转头问:“左老师,那您呢?” “我?”左然微微地一篇头,看着何修懿的眼睛,轻笑了声,说,“就是那首‘风雨凄凄,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风雨潇潇,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风雨如晦,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啊?”何修懿有点傻——这诗他不悉,不过好像听过最后一句。 即使不大明白具体意思,何修懿还是恍惚了一下——左然方才声音过于好听,仿佛动用了全部的台词功底……不过想想也知道是错觉。 左然语气平静地解释了一下:“叫作《风雨》,《国风·郑风》中的一篇,讲夫或者情人重逢的。翻译过来就是:风雨如此寒凉,鸣依然高亢。终于见到君子归来,还有什么不安宁呢?风雨如此暴急,鸣依然清晰。终于见到君子归来,还有什么心病不除?风雨晦暗不明,鸣仍不止息。终于见到君子归来,还有什么不欣呢。” “……”何修懿回望进了左然的眼睛,片刻之后却又飞快地移开了。他觉得对方眼里好像有漩涡,可以将他一切意识都拉进去,而他在汹涌的水中再也无法保持住独自的灵魂。 何修懿是个同恋,可是过去常年走医院里奔走,早已经心如止水了,比和尚还和尚,最近两天他却觉得自己有些像个魔——每次左然说点“情话”,他心神都上一下。 他又看向左然,觉得……左然角似乎……若有若无……地起了一点,十分漂亮,不如以往那般冷漠。 怪了…… …… 盒饭味道不错,只是有些凉了。何修懿也不挑,吃得干干净净。凭良心说,剧组中的盒饭,比医院强多了,医院馒头有时硬得可以把人砸一个坑,可何修懿还是每天都会守在病房里面。 下午,拍摄继续。 在影片中也就能占据五分钟的“走进沈炎家”,李朝隐导演却指挥整个剧组足足忙了一天。 最后,接着那场半的戏,“宋至”轻轻地问“沈炎”:“沈炎,你……第一次见我时……觉是怎样的?”宋至在城中租借的店铺正是沈炎家中产业,他也是在那第一次见到了沈家的大少爷的。 左然紧盯着何修懿,声音似乎比以往更加有魅力:“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无法理清当时纷繁的觉。” “嗯?” “后来,在一一连续的思念中,在一夜一夜旎的梦境中,我终于明白了,那个觉一点都不复杂——就叫一见钟情。” 作者有话要说: 翻译一下:我白天老是惦记你,晚上老是发梦,于是我知道我上你了哇。 第16章 《家族》(四) 为了尽快融入剧组, “家”就在本市的何修懿晚上也没有回出租屋, 而是选择了与其他演员一同住在酒店里边。 左然也没有走。因为有时需要忙到凌晨, 剧组为左然和助理也订了一间房, 不过两个人却很少留宿, 屋子总是空的。 李朝隐和制片主任没给何修懿的第一天安排太多事, 收工时天还早, 何修懿趿拉趿拉地晃进了酒店走廊角落的一扇门内, 一股坐在沙发上, 拿起剧本又开始读——他希望能尽快悉剧本, 弥补临时进组所造成的缺陷。因为是补订的,他的房间与剧组其他人离得有点远,屋子也在面, 空气中总飘着种淡淡的味。 到了大约九点, 何修懿听见电话铃响了。他拿起来一看, 惊讶地发现对方是左然。 左然问:“打牌么?” 何修懿:“嗯?” 左然说:“扑克牌,312。”“312”是左然的房间号。 何修懿放下了剧本:“哦, 好, 等两三分钟。”左然叫他打牌这个行为里边藏着细心——他作为一中途进组的人, 只在片场出现的话很难拉近与众人的关系。不论中外, 员工下班之后都经常会参与聚餐、泡吧等等活动, 而“打牌”呢, 无疑是不大会讲话的人最喜的选项——既能增进情,又不需要尬聊。 挂断电话, 何修懿拿起房卡揣在兜里, 轻轻地带上门,在酒店走廊里路了一会儿,最后乘坐了距离312最远的一部电梯下楼。等出现在左然房门外时,已经过了差不多十分钟了。 房间里的人是左然、录音师、主美术,还有一个平常举话筒吊杆的“杆爷”和一个美术助理分别坐在录音师和副美术身后。 录音师一看见何修懿便招呼道:“嗨我亲的朋友,快点过来……” 何修懿听说过,录音师莫安早年是从事译制片配音的,可以把译制片配音后期做得炉火纯青,不比原音差上多少——喊真的有喊的效果,低语也真的有低语的效果。后来莫安“转行”录音,发展得还不错,不过开口说话总有一股译制片的味道,也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习惯成自然了。 左然问道:“双升,会么?” “哦,会。” 左然又道:“按这个剧组的规矩,输牌的人都要接受对方在他脸上画道。” “好。”自己是无所谓,不过……何修懿有点难以想象左然被人在脸上画道。 签的结果是,左然与副美术一组,何修懿与莫安一组。 何修懿其实打得并不好,而且,左然太会记牌和算牌了,每人打过什么、同伴手里还有什么、对家手里还有什么,似乎一清二楚、轻轻松松、毫不费力。没过多一会儿,左然与副美术便升级到了“8”,而何修懿一组依然停留在“3”。 何修懿脸上被左然画了5个道道。左然修长的手指拿起马克笔,拔开笔帽,微微倾身,在何修懿脸上勾勾抹抹。他靠得近,动作也轻,淡褐的眸子十分明亮,认真地盯着何修懿的脸,动作优雅得像是握着油画笔,即将在一块画布上描绘缤纷的彩。何修懿看着左然扬起的脖子,喉头“咕”的一下,没来由地将视线往左右瞥去。 至于同样输牌的莫安,则由主美术负责处理。 第七次又要输牌时,莫安开始唉声叹气:“天哪伙计,你怎么能打那张‘k’?”“噢,请你不要这样,噢,上帝啊。”“看看这手牌有多烂,就像……呃,我是说,看看这手牌有多烂。”“嘿,瞧瞧,大伙都来瞧瞧,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何修懿说,“是左然太强了。” 从这次起,每次输牌,莫安都仔细地与何修懿复盘,一张一张牌地讨论,表情是剧组开会时从来没有过的专注。他还说,他的“牌魂”也许是遗传自他妈。他妈打麻将打出颈椎病,医生喝令她再也不许碰,他妈便将牌友叫到家里。她自己是没打,但是靠在后边沙发背上看着人打,还给别人支招,已持续了数年。 尽管何修懿与莫安态度很好,脸上的道道却还是飞速地增加着,到了晚上十一点整,左然一组已经升到了a,何修懿一组却只勉强升到了4,虽然何修懿觉得赢的唯二两把还是左然有意放水了。 被屠了。 “收拾收拾回去睡了,”左然嘴角似乎勾起了一点点,“先都去把脸洗了。” 莫安先走进了房里的洗手间,而后是副美术、左然,何修懿是最后一个从地毯上爬起来并去洗脸的。 在冲水前,何修懿看了看自己左右脸颊。 “……”竟然还行……不丑,不像莫安脸上那样七八糟一堆笔划。 两边都有黑马克笔画过的痕迹,但都不长,左然很体贴地没有“毁了”他这赖以生存的脸。 “……?”“自恋”地又看了十几秒,何修懿突然觉得不对劲。 那些笔划看着十分随,似乎毫无规律可言,可是若是仔细盯着,便能发现全都很像英文字母。 不对……不是英文……那是什么……? 何修懿耐心辨认着,并用他的手机记录:【j、e、t、e、d、é、s、i、r、e。】连笔连得十分潦草,但还是看得出形状。 打牌一共输了十次,正好凑了十个字母。 何修懿将十个字母放进搜索引擎,一点,关于它们的搜索结果立即被呈现出来。 是句法文。 意为…… 何修懿继续往下看: 意为:【我想要你。】 何修懿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只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那个声音那么清晰,仿佛一匹骏马从远方奔腾而来,踏碎了他心头原本井然的宁静,又有点像离弦之箭飞跃空旷场地正中靶心时所发出来的闷声。 这是……什么意思? 何修懿记起了那次耳光事件。柳扬庭不想被人耳光,于是导演组叫自己去替。左然面对自己没下去手,却狠狠地甩了柳扬庭一耳光。十几天来,何修懿一直以为左然是“惩除恶”的大天使,从来没往其他地方想过。 难道…… 不对,不可能。 左然入圈六年,从没有过负面新闻,坊间传闻都说,他从没有男女朋友,更不要说“一夜情”“约炮”或者“潜规则”之类的了。而且,近二十天相处下来,何修懿很佩服左影帝的人品,并不觉得左影帝是那种随随便便人上的人。 至于真心喜,更加可以排除。 耳光事件发生那时,他们俩才认识五天。即使现在,也还不到二十天呢。二十天中,两人仅限拍戏,几乎没有额外接触,左然也一直非常冷,没理由突然上了。那个可是……的、洁身自好的、从未有过绯闻的、对情很认真的,左然。就在一周前的剧组聚餐上面,左然还说“他们对待情的态度,很无聊。”何况,何修懿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左然上的。 何修懿想起来,下午在拍戏时,沈炎有句台词就是“我想要你”,当时自己表现不好,十分僵硬,ng了n次。此时重提,难道是个善意取笑?左然是在开小玩笑?逗逗自己,加强两人间的联系? 听上去奇怪的,可是却是最佳答案。 算了,不想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又没有怎么样,别自己想了。 先把全部力都放在《家族》上,不要无谓担心。 …… 也许是因为白天太劳累,心里惦记着事的何修懿居然还是睡得不错。 清晨回到棚子,《家族》继续拍摄。 “沈家大屋”剧情其实并不算多,第二天拍摄便推进到了沈炎、宋至二人情意最浓的几场。 几场当中,有个吻戏。 左然将何修懿在墙上,膛抵着,手指扣着何修懿的十指,拉高了按在他身后墙上。 两周来第一场吻戏,左然演得十分动情。 他裹住了何修懿的舌尖,在对方口腔内扫,还用舌尖舔何修懿的上膛,前后轻扫,有时似乎可以碰到他的喉咙。 嘴被亲肿了的何修懿觉得自己仿佛要被噬了。 糊糊当中,何修懿想起了昨天打牌之后自己对着镜子所看见的法文:【je te désire.】 不知道为什么,连他都记住了。 【我想要你。】 作者有话要说: 痴汉人设不崩! 影帝:这是我能做出的最直球的表白了,老婆明白了吗qaq。 影帝:我想要(ri)你,我想要(ri)你,可老婆不理我,呜……呜……呜哇!!!大哭!!! 第17章 《家族》(五) 李朝隐花费两天结束了“沈炎、宋至二人情意最浓”的几场的拍摄, 正式将进度推进到“沈炎要去北平, 两人难舍难分”那一小段剧情。 宋至从未去过远方。他在小村子里出生又在小村子里长大。倘若不是祖父、父亲相继去世, 家中氛围骤然变得抑, 他甚至不会对城市产生向往。过去, 他就像是一只被饲养在家中的宠物一般, 认为那一小块地方便是全部天地, 怀着一种因自我足而产生的温馨。他聪明, 也努力, 又有沈炎帮忙, 店铺生意已经有了一些起,再攒攒钱便能盖上一间新屋——“盖新屋”,在村子里便是大事了。“北平”是个十分陌生的词, 在宋至眼中与那些极拗口的“英吉利”“法兰西”无甚区别, 本不属于他在的世界。他只在茶馆中零零星星地听过一点天方夜谭般的关于北平的东西, 而茶馆中的旅客对于“北平”似乎也是知之甚少——虽然一个一个夸夸其谈,却很像是鹦鹉学舌, 用别人的话来粉饰他们寡淡的经历。宋至知道, 北平离他们的村子的确是太远了——自己去北平能干什么呢? 两人的分离中带着不舍、忧愁、同时还有希望。sZrUNFenG.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