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几州这几年一直有白兰军的在民间行走,假借“弥勒下生”宣传教义,蛊惑人心,也蒙骗了不少无知百姓加入白兰军,这些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没想到在皇帝来的时候,闹了这么大的一出…… 只是想想,几个当地官员就冷汗涔涔,背后的中衣不知不觉中就汗了一片,心里惶恐、不安、后怕、庆幸等等的情绪织在一起。 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大的说,是他们江南几州的官员失职,督管不利,才导致白兰军的益壮大,皇帝便是降了他们的职,撤了他们的官,那也是有理有据;往小的说,无论如何,那天风陵舫虽然沉了,可是总算没有什么伤亡,只是虚惊一场。 包括叶承泽在内的当地官员至今心还悬在半空,不上不下的,悄悄地打量着皇帝的脸。 皇帝面沉如水,一想到江南繁华之地,竟然潜伏着白兰军这等逆,还敢在他御驾亲临时,对他的子女下手,这如同想断他手足般。 可恨!真真可恨! 皇帝的脸更难看了,心口似有几簇火焰在灼烧着。 他定要把这帮逆统统连拔除! 皇帝以茶盖拂去漂浮在茶汤上的浮叶,一下又一下,抬眼看向封炎,又道:“阿炎,你年纪轻,还需要多多历练,朕已经下令施总兵和于参将负责剿匪的事,你也跟去吧。” 蒋州总兵施仁武和于参将立刻就对着封炎拱了拱手,算是打了招呼。 文永聚在一旁看着,从头到尾都没有话,脸上平静得很,不见一丝惊讶。 毕竟,这也不是封炎第一次负责剿匪了。 皇帝对这个外甥一向“委以重任”,这是皇帝的心病,任谁也“治”不了。 即便是端木绯身后有岑隐撑,那又如何?! 她还不是被皇帝赐婚给封炎,这也就让封炎、端木绯与岑隐之间形成了一种微挑的关系……要是自己运作恰当,没准可以把封炎这把火烧到岑隐身上。 文永聚的眼神变得冷幽深,他半垂眼帘,挡住了眸底的异状。 “是,皇上舅舅。”封炎毫不犹豫地抱拳应了,神情明朗,少年人那种如出鞘利刃般的锐气自然而然地释放了出来。 皇帝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勉励道:“阿炎,你可不要辜负朕你的期望!”他俊朗的面庞上看着带着几分慈。 见状,施仁武在一旁恭维了一句:“都说外甥似舅,封公子年少有为,一定不会让皇上失望的。” 皇帝和施仁武说着说着又说了剿匪的事,而封炎早已经魂飞天外,他漫不经心地端起了茶盅,心里有些后悔:明天开始他就不能陪蓁蓁玩了,今天应该再给她多买点姑苏的各式点心才是。 要不,等这边事了了,他还是再出门跑一趟吧…… 他想着,就站起身来,起身的动作难免引起了皇帝的注意力,皇帝动了动眉梢,朝封炎望去,那神情似乎在问,怎么了。 封炎镇定自若,顺势对着皇帝抱拳道:“皇上舅舅,外甥还有一事想替景表弟求个情。” 皇帝还没表示,周围的几个臣子已经是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就听出了封炎口中的景表弟是三皇子慕祐景。 问题是封炎说要替三皇子求情,那岂不是代表三皇子做了什么让皇帝不的事? 哎! 对于这些臣子而言,他们是一点也不想知道皇帝家的私事。 然而,他们本没机会告退,就听封炎就继续道:“那在风陵舫上,景表弟看上了一个舞伎,还买了下来……” 封炎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家常小事。 周围瞬间就寂静无声。 什么?!皇帝差点没拍案,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这要是慕祐景此刻在这里,他手里的茶盅怕是已经朝他砸了过去。 这个逆子,真是荒唐至极,自己为了和沉船的事都焦头烂额了,他这小子竟然还有心思沉女,买了个舞伎,简直不知所谓! 叶承泽、施仁武等官员一个个垂首移开了目光,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听到,心里却是暗暗慨:皇帝素来风,这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封炎也当没看到皇帝的怒意,漫不经心地说道:“皇上舅舅,景表弟说不过是个舞伎,您肯定不会放在心上的,让外甥替他向您求个情。” 皇帝面更加沉,只觉得慕祐景这个逆子不止是贪恋女,还毫无担当,这么点事竟然还要封炎来与自己说,能成什么大器?! 封炎还是笑眯眯的,一派少年人的轻狂肆意,“皇上舅舅,您要是没别的事,那外甥就先告退了。” 皇帝现在心情烦躁,挥了挥手,示意封炎退下吧。 封炎再次作揖后,就急匆匆地退了出去,他得再去给蓁蓁买些点心。 一出含晖堂,封炎就见三皇子慕祐景正大步星地朝这边走来。 十一月底的寒风呼啸,吹得周围的枯木摇曳不已,寒风中透着刺骨的冷意,慕祐景却是神奕奕,步履带风,看来心情不错。 “炎表哥。”慕祐景在几步外停下了脚步,含笑对封炎打了招呼。 “景表弟,”封炎也笑了,俊美的脸庞在冬的光下带着一种摄人心魂的美,“风陵舫的那个舞伎……” 一说到“舞伎”,慕祐景的眼睛登时就亮了,心里暗喜,他略显急切地接口道:“炎表哥,那个舞伎……本已经买下来了,回头……” 回头本就给你送去。 然而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封炎打断了:“景表弟,皇上舅舅那边……”他做出一副言又止的样子。 慕祐景心中更喜,连忙安抚封炎道:“炎表哥,你放心,这件事本会与父皇说的……” 说话间,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步履声,一个青衣小內侍快步从屋子里出来,对着慕祐景作揖行礼道:“三皇子殿下,皇上请殿下进去。” “景表弟,我先走了。” 封炎走了,慕祐景则进了屋,与屋子里的叶承泽等人错而过。 想着方才舞伎的事,叶承泽等人看着慕祐景的眼神就有些微妙,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退出了屋子。 慕祐景见屋子里只剩下皇帝和自己,心里暗喜:这一趟南巡没白来,父皇对自己显然又亲近了不少,二皇兄和四皇弟本就不足为惧。 “参见父皇。”慕祐景如常般给皇帝作了长揖行礼,可是来的却是一片沉默。 皇帝不说话,慕祐景也不敢动,维持着作揖的姿势,抬头偷看下皇帝的脸,看出皇帝的心情不太好,他还以为是因为方才叶承泽等人来过的缘故。 静了两息后,慕祐景就听皇帝淡淡地问道:“阿景,朕听说你买了个舞伎……” 慕祐景怔了怔,立刻就想起封炎方才与他的那番对话,还以为是封炎和皇帝说了,忙应道:“是,父皇。” 皇帝看着几步外的儿子,额头的青筋又跳了跳,心口的怒火又“呲”地被点燃了。 这个逆子现在倒是胆子大了,敢认了?! 第473章 受罚 皇帝转了转手里的玉扳指,嘲讽地又道:“你跟阿炎倒是‘兄弟情深’。” 慕祐景没听出皇帝这句话中的深意,还以为皇帝只是随口叹。他觉得皇帝肯定会喜封炎连风月,意味深长地说道:“父皇,儿臣与炎表哥一向投缘……” 皇帝再也听不下去了,这个逆子分明半点没反省,甚至不以为错。 “逆子!”皇帝怒声打断了慕祐景,气得脸煞白,浑身发抖,一只手颤颤地指着慕祐景的鼻子痛斥,“连风月,沉女,你还好意思挂在嘴边?!” “你不嫌丢人,朕还嫌丢人呢!” “哼,我们慕家的百年声誉都要丢在你这逆子的身上了!” 想到方才叶承泽、施仁武、魏永信等人都听到了慕祐景买舞伎的事,皇帝就觉得自己的脸也跟着被丢尽了,气得全身的血都往头上涌,脸又白转红。 慕祐景被皇帝骂懵了,一时反应不过来:父皇这么不乐意封炎纳美人吗?这不和父皇的情啊! 莫非……是因为端木绯是岑隐的义妹? 慕祐景的思绪一不小心就跑偏了,眸光微闪,思绪飞转。 皇帝正在气头上,一眼就看出慕祐景心不在焉,怒火更盛,就像是一座快要爆发的火山般,有什么东西快要涌出来…… 皇帝随手拿起了一旁的茶盅,猛地朝他丢了出去,带起一阵锐利的破空声。 慕祐景完全不敢躲闪,任由那个茶盅在他的侧飞过,摔在后方光鉴如境的大理石地面上。 “咚!” 那茶盅瞬间被摔得粉碎,无数茶水和瓷片四溅,把慕祐景的衣袍都了一大片,让他看来狈不堪。 地面也是一片藉。 “父皇恕罪!” 慕祐景扑通一声跪在了淌着茶水的地面上,以额触地,做出伏跪的姿势,脖颈后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四肢冰凉。 慕祐景怕了,不敢多问,毕竟圣心难测,辩解太多,反而会让父皇觉得他毫无悔改之意,“儿臣知错,儿臣愿领罚!” 屋子里陷入一片死寂,空气中似乎酝酿着一种狂暴的气氛。 含晖堂外不少人的目光都关注着这边的动静,不过,这其中并不包括封炎。 封炎离开了含晖堂后,就火急火燎地出了沧海林一趟,去两条街外的几家点心铺子买了两个食盒的点心,这才又回了沧海林,接着就去了冠云阁。 封炎打算把其中一个食盒给安平,等到了冠云阁后,他才意外地发现端木绯也在那里,登时喜笑颜开。 “娘,蓁蓁,我刚刚去买了些点心,快试试。” 封炎连忙殷勤地把两个食盒都打开了,一副讨好的模样。 安平让女重新上了茶,三人一边喝茶,一边吃点心。 这个时候距离午膳时间也才半个时辰,其实安平和端木绯都不饿,吃得最多的人还是封炎。 封炎吃了几块点心后,就和安平、端木绯说起了白兰军的事道:“娘,蓁蓁,风陵舫沉船是白兰军搞的鬼,皇上舅舅让我跟着施总兵一起去剿灭……” 说话间,封炎的目光依依不舍地连在端木绯身上,难得来姑苏,本来他还计划着明天陪她去庙会逛逛的。 端木绯咬着一片云片糕,第一反应是果然如此。 按照文家的意思,风陵舫乃是心打造,决不可能沉船。 对此,端木绯不以为然,在她看来,这世上就没有一艘不会沉的船。 只不过,那一天湖面上风平浪静,湖底没什么暗礁,风陵舫也没和什么东西相撞……剩下的可能也唯有有人蓄意破坏船体了。 “白兰军。”端木绯慢悠悠地念了一遍,这几年,她对时事的所知多来自祖父端木宪,这白兰军她还第一次听说。 封炎见端木绯似乎对白兰军有些兴趣,就解释道:“三年多前,我去皖州剿匪,就曾听人说起过白兰军,那个时候他们还叫白兰宗。” “白兰宗以他们的宗主白兰为首,那白兰自称天人下凡,能知生前死后成败事,法术高深。” “这几年长江、运河一带,一些城镇屡次遭受水灾,赋役沉重,还有一些南境民逃难到江南,艰难度。白兰常带着门人去这些受灾贫困之地救助当地百姓,以法术给当地贫民送去衣食财物,很得那些贫民拥戴信奉,这几年扩张极快,到如今各地的至少有数万人,改名叫了白兰军。” “白兰军麾下的逆都尊称白兰为活菩萨。” 屋子里只剩下了封炎的声音,以及窗外寒风拂过花木的声响。 SzRUNFeNG.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