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听莲一直留意着端木纭的每一个表情变化,右手下意识地在捏紧了帕子,眸中掠过一抹混杂着失望、不以及难以置信的光芒,心情复杂。 耿安晧以及述延符一行人这一趟去北燕并不顺利。 他们来到北燕都城后,一行人就被北燕新王耶律索扣下了,软了数月,直到上月初才寻到机会突围,逃了出来,这一路费劲周折,吃了不少苦,才终于活着回到京城。 结局可以用惨烈来形容,一行人十不存五。 耿听莲声调抑地徐徐道来:“……我大哥是拼死一搏,才拼杀出来的,可是右腿却受了重伤,至今还卧榻不起……” 想着这段时的种种,耿听莲的膛微微起伏着,心翻涌,眸子隐约泛着些许水光。 端木纭面不改,嘴角始终噙着一抹礼貌的浅笑,正道:“耿五姑娘,京中有不少擅治外伤的名医,姑娘应该多请些大夫给令兄看看才是。 “……”耿听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双目微瞠地看着端木纭,心头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般复杂,眸底又是一阵翻涌。 这个端木纭真的是心如铁石…… 耿听莲深了一口气,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又道:“端木大姑娘,难道你就没有别的话想说吗?” 耿听莲越发用力地捏紧了帕子,手背上青筋凸起。 其实,耿听莲至今还是看不上端木纭,觉得她拿腔作势,又自命清高,说到底,就是自诩是首辅家的姑娘不愿“纡尊降贵”地给人做继室,所以才会想要避开耿家的婚事。 对于耿听莲而言,如此也好。 可是,偏偏她的大哥耿安晧就像是被这个端木纭下了蛊似的,对她痴心一片。 看着这段子大哥受了不少苦,耿听莲也是于心不忍,心痛难当,想着为大哥做些什么,才放下了个人的好恶,来找端木纭。 没想到端木纭的态度如此平淡,甚至于可以说是淡漠,让她几乎无法再与她说下去…… “……”端木纭无语地看着耿听莲,再次觉得她们实在不是一路人。 她斟酌了一下,又道:“耿五姑娘,据我所知,太医院的张太医擅治外伤,姑娘可以请他去给令兄看看。”上次小八的翅膀受了伤,就是张太医给治的,现在看,小八恢复得好极了。 耿听莲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以卫国公府的脸面,想要请太医出面,那是轻而易举,哪里还需要端木纭来提。 很显然,端木纭不过是在敷衍自己罢了…… 耿听莲的眸明明暗暗地闪烁不已。 这时,前方传来了端木绯蔫蔫的声音:“小西,我认输!” 端木纭循声望去,这才发现君凌汐不知何时跑到了端木绯所在的石灯旁,两人相距不足三尺,端木绯很怂地举双手投降。 “第七个。”君凌汐得意洋洋地翘了翘嘴角,“还差最后一个……” 最后一个就是涵星了。?端木绯朝涵星的方向望了一眼,给了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就跑来找端木纭了,“姐姐。” 看到端木纭身旁多了一个耿听莲,端木绯眸光闪了闪,还是小嘴弯弯,脸颊红扑扑的。 端木纭站起身来,干脆借故告辞,快步朝端木绯走了过去。 耿听莲言又止地动了动樱,最终没有说什么,静静地看着端木纭的背影,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大哥这次伤到了骨头,太医说,不好可能会瘸。 饶是如此,大哥还是惦记着端木纭! 耿听莲暗暗咬牙,温雅的眸中掠过一丝厉芒,一闪而逝。大哥这次是为了大盛而伤,这般忠烈,怎么也该让他如意,才能安心养伤…… “姐姐,你说涵星表姐和小西谁会赢?”端木绯笑眯眯地挽着端木纭的胳膊道,小脸上神采飞扬,不见丝毫沮丧。 端木纭看着此刻正坐在一段树枝上的涵星,委婉地说道:“涵星的那串璎珞怕是保不住了。” 涵星刚才押的彩头正是一串赤金八宝璎珞。 端木绯“噗嗤”一声掩嘴笑道:“姐姐,我也是这么想的。” 端木纭已经好些子没看到妹妹这般兴高采烈的样子,心里有些心疼妹妹被足。 自己要不要和祖父求求情呢?……可是,京中最近也实在不太安生。 端木纭有些犹豫地想着,眼里、心里只有妹妹,早就把耿听莲抛诸脑后。 没一会儿,君凌汐就拎着一篮子首饰走了过来,得意洋洋地说道:“绯绯,我赢了,等回京后我做东,请大家喝果子酒!” 端木绯点头应了一声,好奇地问道:“小西,你捉藏怎么这么厉害?” 君凌汐昂了昂下巴,越发得意了,“那算什么!听风辨位,我跟我父王、大哥那可差远了!” 不远处,涵星她们兴致地开始了第二轮,这一次,当“鬼”的人是涵星。 听君凌汐提及君然,端木绯就想起了自家乌夜,又问道:“小西,乌夜现在在哪儿?我担心它在陌生的地方不习惯……你说,我们要不要把它先放到泽兰和飞翩在一起,等回京时,再让你和君世子带走。” 端木绯说着,眉心微微蹙起。 自家乌夜虽然不至于说从小娇生惯养长大,那也是从来没吃过什么苦的,在陌生的马厩中,陌生的马群里,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欺负,也不知道会不会不习惯,也不知道会不会寂寞…… “绯绯,其实我大哥也想把乌夜带进他住的冠云斋,可是被人发现了……”君凌汐吐吐舌头道,想到当时的情景还觉得有些好笑,“干脆我们现在就去接乌夜吧?” 君凌汐把自己的篮子托付给了端木纭,就拉着端木绯迫不及待地跑了。 看着两个小姑娘快的背影,端木纭忍俊不地勾了勾,心里觉得幸好听祖父的话来了赏花宴。 由君凌汐带路,两人穿过好几道月门、游廊、庭院,绕过一个个假山、花坛、池塘……走了快两盏茶时间,才来到了位于涵芳园西南角的马厩。 这一带有七八排马棚,一匹匹高头大马在马厩里不时地发出嘶鸣声、响鼻声。 尽管马厩的内侍打扫的很勤快,马厩也相当干净,但这么多匹马儿在一块,空气中难免弥漫着一股干草味、汗腥味、腐臭味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绯绯,这边……”君凌汐门路地带着端木绯来到了第三排马棚,“我大哥怕乌夜被欺负,特意叮嘱御马监的人专门给乌夜安排了一间。” 马棚里,空的,一匹身乌黑、英姿焕发的马驹正静静地俯首吃着干草。 看在端木绯的眼里,只觉得自家的小乌夜一匹马孤零零的,就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小可怜般可怜兮兮。 端木绯心里一阵心疼,加快脚步上前,嘴里温柔地唤着:“乌夜。” 乌夜转头朝她和君凌汐看来,翻起了上,发出喜悦的“咴咴”声,马尾快地在身后甩来又甩去。 端木绯对着乌夜好一阵嘘寒问暖,轻柔地抚摸了一番,又喂它吃了块糖。 “乌夜,绯绯带你去和飞翩再一起住几,你高不高兴?”君凌汐一边动作练地给乌夜戴上了马嚼子,一边笑眯眯地问道。 乌夜似乎听明白了,又“咴咴”地叫了两声。 话语间,后方突然一阵轻微的步履声,端木绯下意识地转头望了一眼,只见一个十六七岁、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走了过来。 她长眉细目,肌肤欺霜赛雪般的白皙,端庄秀丽,穿了一件柳枝纹褙子,挽了一个弯月髻,头上只戴了一支嵌白玉的银钗,气质温婉。 端木绯见对方打扮十分素净,近乎服孝般,不多看了两眼。 君凌汐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凑到她耳边,低声音说道:“这是倪家二姑娘倪雅颖,去年腊月,与梁家大公子和离大归……” 端木绯立刻就明白君凌汐说的“梁”是哪个“梁”了,印象中,梁家大公子与倪二姑娘应该是去岁十月成的亲,当时端木家没有赴宴,只备了一份礼送去。 君凌汐的神有些复杂,继续道:“梁伯父投敌的军报送入京后,梁大公子当下就写了和离书,之后没多久,梁家就被查抄了……” 而那时,倪雅颖已经不是梁家妇了,自然也就没有一同入罪。 话语间,就见倪雅颖走进了这一排最外面的一间马棚中,从里面牵出了一匹雪白无暇的白母马,母马的子看来十分温顺,轻轻地甩着如拂尘般的马尾。 “堆雪,你真乖。”倪雅颖轻柔婉约的声音随风而来,似是赞叹,似是唏嘘,又似是在怀些什么。 “小西,你见过梁大将军?”端木绯收回目光,轻声问道了一句。 君凌汐的眸光闪了闪,似乎在回忆着什么,道:“以前梁伯父进京述职时,来拜访过父王……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还记得梁伯父是个和气的人。” 君凌汐眉头紧皱,她至今也不敢相信梁大将军会投敌。 倪雅颖牵着那匹白马快步离开了,君凌汐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道:“倪家这次把她带来,许是为了再寻一门亲事吧。” 君凌汐的叹息声转瞬就消逝在风中,那匹白马的马蹄声渐行渐远,很快,就什么也听不到了,只剩下周围的风吹枝叶声回不止…… 第283章 调戏(十五) “咴咴!” 乌夜似乎察觉了君凌汐的伤,用头亲昵地蹭了蹭她,逗得君凌汐立即展颜,目光发亮地看着他家乌夜,口就是一连串的赞美之词: “乌夜,你可真体贴,真漂亮,真乖巧!” “我和大哥已经给你在家里新建了一间马厩,既宽敞又干净。 “我还给你买了一整套的马嚼子、马鞍、马镫……你一定会喜的。” 端木绯在一旁登时就心中一种“自家女儿要出嫁”的不舍,轻轻地摸着乌夜,对着君凌汐仔细地叮嘱了一番,说了乌夜的情、表情、习惯,还有吃的食物,喜的环境等等,足足说了一盏茶功夫。 君凌汐认真地听着,就差拿个小本本记下来,又对着端木绯一阵郑重的宣誓,表示乌夜到他们家决不会吃苦云云。 直到她们俩牵着乌夜从马厩出来,君凌汐还在请教端木绯一些关于乌夜的事,两人一边说,一边往泽兰的方向走去。 来的路上两个小姑娘走得风风火火,离开时,二人却是慢慢悠悠的,走几步,停一会儿,说说话,逗逗马。 二人一马悠闲地走过了马厩外的一小片桃林,前方静静地躺着一个小小的池塘,池塘边是一片太湖石堆砌而成的假山,怪石林立,姿态各异。 两人的目光在池塘上的半边荷叶上连了一下,正要继续往前,就听假山后传来“咔擦”一声,像是有人踩在了枯枝上,还夹杂着一声低斥声。 端木绯和君凌汐皆是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 君凌汐暂时放下了马绳,快步绕过了假山,端木绯也跟了上去。 假山后,站着两人,一男一女,两人四目碰撞之间火花四,气氛显然不对劲。 那个女子是倪雅颖,而那个男子是一个十六七岁的青年,青年五官俊朗,身形修长,着一袭靛蓝织金锦袍,环玉带,乍一看,就如同一个翩翩贵公子,细看就会发现他那双三角眼有些沉,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蓝袍青年正紧紧抓着倪雅颖纤细的右手腕,嘴角勾出一抹轻蔑的浅笑,“碰你一下怎么了?!你以为你是金枝玉叶吗?凭你,还想打本世子?!” 这情形,一看就是倪雅颖吃了亏。?“她不行,那我呢?”君凌汐皱了皱眉,毫不犹豫地大步上前,拔高嗓门质问道,“慕瑾韦,你在干什么?!” 君凌汐板起一张俏丽的小脸,神情冷峻,同时,脚下也不客气,猛地出脚朝那蓝袍青年的右腿胫骨踢了过去,快如闪电,带起一阵破空声。 这一脚,可不轻。 “……”慕瑾韦面一变,狈地后退了两步,只能松手放开了倪雅颖的手腕。 端木绯听君凌汐这么一叫,这才意识到这个青年的身份。 原来他是泰郡王府的二公子,也就是慕瑾凡的庶弟,泰郡王府新封的世子慕瑾韦。 端木绯从另一边扶住了倪雅颖,关切地低声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SZrunfenG.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