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过去整整两天, 初意依然像做梦一样,分外不真实。 是夜,蚀天殿外的院子。 初意警惕的看着前方,正坐在桌旁惬意品茶的魔尊。 他和传言中的凶神恶煞截然不同。 这两, 不论她如何情绪不稳的质疑、怒问, 他始终耐心的与她解释, 从没冷过一次脸。 情这等温和,哪有半点令众仙惶恐的狠绝模样? 昨, 他将他们结识到相恋的过程一五一十说与她。 话语她都听得懂,那的确是一段人的故事,但在毫无印象的她听来, 这本就是别人的故事。 在她心里, 掀不动半分涟漪。 “来尝尝这桂花茶?”九夜清的询问声陡然打断她的思绪。 她看去,他恰好抬头, 视线落来,清澈的双眸盈盈带笑。 看着他温柔似水的眼睛,她心脏不自觉怦怦几下。她努力尝试稳住心绪, 无济于事。 昨也是如此。 似乎面对他的眼睛时,腔间的这颗心脏本不受自己控制。 初意上前,坐在他对面, 接过他递来的茶。 桂花的香气扑鼻而来, 比天庭的桂花茶浓郁些,只轻轻一嗅,顿觉口鼻充盈花香。 “趁热喝。”他建议道:“花香在齿间存留得久一些。” 初意怔怔看着他。 这话听在耳中异常悉,似乎她曾亲口说过,却想不起来何时说的。 她没再细想,端起茶杯, 轻呷一口。 热茶熨过舌尖,馨香即刻盈口腔。正如他所说,齿间尽是花香。 一口茶水淌过喉咙,咽下后,即觉沁人脾肺。 她忍不住再饮两口,香味顺着鼻腔萦绕而上,袭入脑额,渐渐舒缓这两紧绷的神思。 初意陶醉在这安神的桂花香中,尚有一口茶在舌尖打个转,刚巧要咽下去。 只听他冷不丁一句:“煮桂花茶还是你手把手教我的。” “咳咳咳!!”她半口气岔了一下,呛得要生要死。 手把手教……他口中的‘手把手’总令她觉出别样的促狭意味。 九夜清起身帮她拍背,一边与她娓娓道:“那夜你说想喝桂花茶,我便连夜去采摘新鲜桂花,回到屋中,你教我掰花煮茶。许是茶香思,你我情意放浪,致渐浓,一滚就滚去了榻上,龙凤颠倒,整宿未歇。” 这不害臊的魔头! “停停停!”初意推开他的手,叫他住口。 他戏谑的笑问:“听懂了?” 她羞愤的咬着牙槽:“你说的很直白,想不听懂都难!” 九夜清意的点点头。 坐回位置,他脸不红气不的补几句:“忘记与你说,魔的桂花的确有增思的效用。待会儿夫人要是心燥体热,无需扭捏,只管开口,为夫定全力以赴。” “……”这下不只是脸,她两只耳朵都红透了。 纵然不知他话里几句真假,但她脸皮薄,羞得很! 初意赶忙放下茶杯,好似里头装的是洪水猛兽,犹豫一下,又推远些。 她暗暗呼两口气,怀嗔的瞪着他:“你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动机,不仅将我骗来魔,还尽说那些荒谬可笑的话!” “荒谬可笑?”九夜清端杯的手一顿,反问道:“哪些话荒谬可笑?” 初意这几被他限制在魔,想回仙界也出不去,心里多少积恼,加之刚才被他戏一道,更怨念。 一张口,句句扎心:“你我是夫这种话,难道不荒谬可笑?我是捉妖除魔的地仙,即便丢了一些记忆,也断不会和你有情上的纠。” “哦?”他目光陡然凉下来,比初秋的冷月还要凉上几分,睇着她,道:“捉妖除魔又如何?护法二人便是一仙一魔的夫,宋景和当初身为除魔的将领,不是照样入赘魔族,娶了被他追遍三界的魔女?你怎就断定不会和我有情?” 初意拼命找着反驳的理由,振振有词道:“那在竹林,你打我一掌,假若不是佑圣真君出手,我就会命丧你掌下。你我是仇敌,怎可能与你生情?” 她哪里晓得,这事是九夜清心头的一刺…… “那的争端,我本愧疚在先。既然你又提及,且当作否定你我夫之情的证据,我便不得不争辩几句。”他语气倏然严肃起来,当真要与她摆道理辩驳。 “竹林争端的起因是你将我误认为食面怪,二话不问,对我大打出手。我几番避让,只是抵御,你却越打越来劲,且招招致命。如若平常,我取你命易如反掌,念及你年纪小不懂事,才打出一掌想要摆你。你还认定那事是我有错在先?” 对九夜清而言,这些话太过严厉。不论是不是她的错,他出掌也是万般不对,他不该措辞如此强硬,非要与她争论。 还不是眼下被无奈,不得不用些烈的手段让她正视现实。 这招很凑效。 纵使不听那句‘你年纪小不懂事’,她也被驳得无话可说。 毕竟他在理,那追究底是她先出手。 但在初意有限的记忆里,他是魔尊,而她是崇敬武德星君的地仙,一心想要成为星君那样的战神。战神的任务就是守三界太平,保苍生安宁。 所以她和魔尊的原则、立场皆迥异,即便竹林之事是场误会,她也不可能会答应嫁给他。 可里的侍从也好,护卫也罢,还有那位魁梧彪悍的蒙将军,和看起来就脑子鬼主意的军师,每次都会有意无意的出现在她面前,也都都言之凿凿的说她和魔尊情投意合,夫恩无比。 把她耳朵都磨出茧了。 每一字每一句,即便深夜睡时,仍在耳畔回响不休,扰得她心绪烦躁,彻夜难眠。 她就该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问。任凭他们说个天花坠,她自当这颗心又冷又硬,谁也动摇不了半分。 但他们今天说,下个月就是她和魔尊的大婚之…… 她纳闷,既然两人迟迟没完婚?又怎能称作夫? 除非…… 初意突然想到什么,陡然睁大眼,惊骇的看着他。 她脸忽红忽白,声音也颤了颤:“你、你欺负了我?” “欺负你?”他似对这个词格外抵触,目光愈冷几分:“我所说的关于你我结识到相恋的一切,你全然听不进去。不但一再戒备,甚至认为是我欺负了你,你却不曾想过,那是你我二人情不自?” 初意眉头微蹙,她没有记忆,清白稀里糊涂就没了,哪还能想象自己是情不自。 “大婚在即,不论你愿不愿意,这事没得商议。”九夜清见她左右不愿承认与他的情,纵使晓得她是失忆,也不由来了气。 他不想她,却下意识采用强硬的手段。 他实在没办法,假使她一直不能恢复记忆,他不可能放任她离开,再慢慢等待她再次上自己,心甘情愿返回魔域。 他没有有成竹的把握,本不了解她如今的心思。 对他来说,与其忐忑的等,不如狠心的夺。情的事可以慢慢谈,但必须先用婚姻把她留在身边,夫的名分才能令她稍稍安心。 九夜清站起身,垂眸淡淡落去。 “你不如冷静想想,我究竟对你抱有什么动机,才要说那些话骗你?因为你是西王母的义女?我可以用你换取一些有利于我的利益?可我如若说她才一直将你当作棋子,你大概是不会信我的话。” 直到九夜清离开许久,初意仍坐在凳子上,目光随着茶水越来越淡的热气而沉寂下来。 其实他之前讲述的过往种种,多少透出,她就是一枚由天道创造出来,任仙界利用的棋子。 比如,西王母被假冒的玄天上尊所蛊惑,把她派来魔域,意图夺取弑神。那次利用的,是她可以和魔体顺利融合的身。 第二次利用的,是她对于魔尊的重要。他们伺机设下埋伏,试图擒拿他。 第三次利用的,是她身为天道神物的最终价值,救天庭于危机中。 如若一切属实,她属实不该留恋仙界。 可她该信魔族的话吗? 初意端起茶杯,茶水早已凉透,饮一口,沁凉的觉顿时在口中蔓延。 也令她几分清醒。 *** 次,魔来了仙客:孟阆风。 九夜清昨晚连夜派弑神和蒙丘,去鹤山把人请来。 他醋劲不小,很不情愿他们像老人一样亲近叙旧。讽刺的是,只有从孟阆风口中道明实情,她才会相信这一切。 孟阆风离开后,九夜清也没回蚀天殿。 直至深夜,除了门外的护卫,蚀天殿只有初意一人。 她在院子等待多时,桂花茶喝了一杯又一杯,他始终没出现。 “生气了吧。”初意一边晃动茶杯,呢喃自语。 “帝后说什么?”侍立在旁的路子野和井里深问道。 初意歪着头,问:“魔尊一向很小心眼吗?” 二人忙不迭摇头,要他们背着魔尊嚼舌,是嫌命太长吗。 “他昔是不是经常对我发脾气?”她又问,到底对他那严厉的态度有些埋怨。 两人又摇头,路子野道:“魔尊疼护帝后都来不及,怎么会对帝后发脾气。” 初意不置可否:“他这两不就对我发脾气了吗?” 路子野解释道:“魔尊与帝后情深厚,许是一时没法接受帝后失忆,所以情绪不佳。” 井里深附和着点头:“魔尊向来宠帝后,我还记得先前听闻帝后在昆仑山命堪忧,军师笃定那里是个陷阱。魔尊却丝毫没犹豫,说:就算是火海,只要她在,我也得往里跳。” 他们二人还说了什么,初意只听没记。耳畔回响的,还是井里深复述的那句—— ‘就算是火海,只要她在,我也得往里跳。’ 她甚至能想象,大魔头说这话时的果断和坚决。SzRuNfEnG.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