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妾的本 ,在危难之时,便是高下立现。偏生他一回 ,还没闹清楚情况,就栽进了温柔乡。如今福晋不肯理他,这是怎么办才好。 “十六爷可知那只铜鎏金的莲花长明灯座是薛蟠薛文起买去的?”石咏察言观 ,故意这么问。 十六阿哥懒懒地抬眼: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文起兄曾提及 室甄氏的闺字之中,有个字正好合了这件器物,所以文起兄才特意拍下了这件物事。” 十六阿哥一下子翻身坐起:原来哄媳妇还可以用这招? “哈,爷这回可有主意了!” 石咏问他有什么主意,十六阿哥却诡笑着绝口不提。 待到后来石咏一次无意中听见 子如英说起,十六福晋的小字叫盼儿,因福晋年幼时咬舌,说不清楚自己的名字,所以家中姐妹们笑她,管她叫“胖儿”,待到后来长辈们便都这么叫了。 石咏望天,着实没想出十六阿哥究竟是怎么哄媳妇儿的。 但是十六阿哥终究是将十六福晋哄好了,而且侧福晋李氏求仁得仁,被十六阿哥送到她那个小庄上,守着她那些黄金住了几个月,快要入冬的时候才搬回来的。 “拍卖”的风波过去没有多久,西北的事终于确定提上 程,驰援西北的大军定于年底或是明年年初开拔。康熙谕旨,命皇十四子胤祯为抚远大将军,代天子出征。 虽说没有明旨,但是京里暗 涌动,有消息传出,十四阿哥因是代天子出征,所以其纛用正黄旗纛,王纛式样。 石咏这才明白,后世所传的“大将军王”究竟是怎么回事。十四阿哥的品级实际上并未封王,依旧是固山贝子,但是出征的仪仗将是亲王样式。除此之外,据十六阿哥所言,康熙帝谕旨诸臣子之时,亦会提及“十四皇子大将军王”字样,所以人人都认为但凡西北战事顺利,十四阿哥封王便会是板上钉钉的事。 除了十四阿哥以外,宗室中不少人也被康熙点了出征,其中最显赫便是食亲王俸的铁帽子郡王纳尔苏,除此之外,还有裕亲王世子、简亲王世子,贝子若干,镇国公、辅国公若干。这些请求出战的宗室,大多是曾向康熙帝递折子请战,想去西北捞军功的。 十四阿哥的“大将军”一封,早先关于十三阿哥重获圣心的传言则再度沉寂下去。“炙手可热”再度成为十四阿哥一人的专属形容词。 对此石咏的 觉很明显,“百花深处”因为早先举办过的一次“拍卖会”,名声大噪了一回,可如今即便不办拍卖会,依旧门庭若市。每 往吴氏的外宅递帖子求见的人络绎不绝,甚至吴氏的小丫鬟每 去莳花蒋大娘那里买花儿的事都被打听到了,结果每天大杂院那里都候着人,就是为了求吴氏帮忙安排,能见十四阿哥一面,好在这一场战事之中,取个讨巧的职位。 石咏对此有些无语,心想康熙皇帝还真会画大饼,连个实际的王爵都不给,就让十四阿哥这样![](//www.szrunfeng.net/ig/huan.png) 喜喜地跑去西北吃砂子去了。然而他不得不说,这不过是因为自己是个剧透 的关系,若是他真与十四阿哥易地而处,要对那个大位全无指望,只怕也是绝无可能。 除此之外,京中还另外得了个消息,四川巡抚年羹尧因治事明 ,被皇帝特授了四川总督之职,兼管巡抚事,统领军政和民事,这算是将四川的军政大权一把抓了。 年羹尧成为西陲重臣的发迹之路就此起步。石咏忍不住想起他那个石宏武二叔,不晓得四川那边会怎么样。 正在这时候,石大娘向石咏提出,想要搬回椿树胡同住着。石咏小夫 便极 快地应下。 第236章 在石咏成婚之前, 石家人一向住在椿树胡同,只有每年腊月至元宵节那一段时间住在永顺胡同赐宅。然而前阵子石咏大婚, 必须要在永顺胡同的赐宅里办喜事, 这才一起搬到了忠勇伯府旁。 前阵子石喻回椿树胡同, 主要是为了去学塾方便, 而那时石咏尚在新婚,照规矩新房不能空,所以石家掰成两茬儿, 一边住了外城, 一边住了内城。 如今石大娘提出搬回椿树胡同,石咏与如英都说好。毕竟石咏平 里上衙, 只有如英与石大娘两人大眼瞪小眼, 又惦记着王氏一人在椿树胡同应该也怪闷的,干脆捡了石咏休沐的 子, 举家又一起搬到外城来。 椿树胡同的宅子较永顺胡同赐宅小些, 但是格局不错, 自然而然分成东西两院。回到椿树胡同,石咏夫 住了东院里进,外头一进只有半拉院落盖着房子, 李寿与另一名长随石海便住了西面两间, 东面的空地正好停靠石家的马车,并建了个规模不大的马厩。 西院那头,石大娘和王二婶一起住了里进,石喻则一人住在外进。 椿树胡同还多了些人口, 主要是几个小丫鬟。如今石大娘与王二婶各有一名贴身丫鬟,一名 使丫鬟,如英这边的规格与西院相同。但是石咏兄弟两人依旧不要人贴身服侍,石咏有两名长随,石喻如今则 了一名书僮,和一名送信跑腿的小厮。除此之外,石家的厨房由柳氏夫妇张罗,余人则都还住在永顺胡同,看院子。 石咏一搬回来,最雀跃的人自然是石喻。这小子如今已有十二岁了,开始窜个子,早年间脸上的婴儿肥全不见了,再加上攻读辛苦,便显得十分清瘦。王氏天天看着他还好,石大娘一见了就心疼的不行,直嚷嚷着要厨房做点儿滋补的,给石喻补补。 石喻则来找哥哥:“大哥,我有事同你说!” 石咏一点儿也不奇怪,早先在永顺胡同,这小子就每每一副 言又止的模样。他不免努力回想,究竟自打什么时候起,这小子就学会藏心事了? “说吧!”石咏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以前都是拍头的,可是如今人已经不是之前那个稚气未 的孩子了,石咏便也不好意思拍他的小脑袋。 “大哥,我想……我想明年下场!” 石喻抬起头,双手都攥着拳,非常坚定地望着兄长,似乎说明这小子是来“告知”兄长,不是来征求意见的。 石咏一怔,问:“夫子怎么说?” 石喻正想解释,忽然外面李寿的声音传来:“大爷,大爷,郑先生来了!” 石咏与石喻对视一眼,知道是郑板桥来了。石喻在石咏的影响下,对郑板桥的书法也十分推崇,这下哥儿俩便暂时 下此前的话题不谈,相视一笑,一起出去 接郑板桥。 岂料郑板桥竟是来辞行的。 他过来辞行,还一并带着夫人徐氏和孩子。石咏连忙给如英送了个信儿,请如英陪着徐氏一起寻石大娘她们说话去。此外石咏暗示一句,少时如英便备了一份程仪,命人从内院送了出来。 时下送人程仪多为二十两银,如英将东西送出来的时候又长了个心眼儿,在托着程仪的漆盘上又放置了两个荷包,荷包里盛着铸福禄寿的三 小银锞子,两个荷包的价值也将近十两。如英这是让石咏自己把握,若是在程仪之外,还可以 上这两个荷包,郑燮那里能多得些实惠,却也不损面子。 一时如英将徐氏夫人 进了西院内院里,石大娘与王氏闲坐无聊,巴不得有人说话,见了徐氏身边的小儿更是喜 。再加上徐氏与王氏都是打南边来的,一开腔便自带认同 ,两边立时聊得热络。 听说徐氏要随夫回南,王氏登时 到惋惜。问起回南的原因,徐氏只笑着摇头,说她只听郑燮的。王氏无法,只能尽心招待茶水点心。 一时徐氏起身更衣,想将怀中小儿 给身边的丫鬟抱着。如英只开口说:“郑![](//www.szrunfeng.net/ig/nai.png) 莫要客气,我来吧!” 徐氏![](//www.szrunfeng.net/ig/gan.png) 一句,便将怀中的小娃娃 到如英怀里。 如英长在世家大族里,十三福晋和白柱膝下的小侄子们她都帮着带过几天,所以抱孩子的姿势娴 无比。再看那小娃,不过半岁,已经长了一头浓密的黑发,此刻虽说正睡着,口中却吐出一个小小的口水泡泡。 如英立时笑道:“孩子生得可真壮实,看着不显,抱着却特别沉。” 她一说话,郑家小娃便醒了,睁开眼瞅瞅如英,似乎还冲如英一笑。如英刚开始还觉得这孩子可 ,一味傻乐,片刻后觉得身上热乎乎的一片。她经验丰富,立时晓得被这小子给坑了。然而徐氏还未出来,她也不好意思马上将小家伙儿往旁人怀里一 ,自己去更衣,便只能坐等徐氏归来,才笑着道:“郑夫人,令郎真有些淘气。” 众人这才发现小娃 了。徐氏尴尬无比,赶紧起身,从如英怀里将儿子接过来,百般道歉。如英摇手只说无妨,自己先下去更衣。 徐氏却依旧自责,石大娘与王氏对视一眼,石大娘笑道:“郑![](//www.szrunfeng.net/ig/nai.png) 切莫如此,我们家这位是新媳妇儿,正指着沾沾![](//www.szrunfeng.net/ig/nai.png) 的福气呢!” 时人都说新娘子抱新生儿是沾福气,即便被童子![](//www.szrunfeng.net/ig/niao.png) 了一身,也不能怪责的,徐氏听说了,这才稍稍释怀。 西院这边如何,石咏全然不知。眼下他正与石喻坐在一处,与郑燮闲话。 石咏听说郑燮要回南,大致能猜到是什么原因,但是石喻却不解。石喻丝毫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郑先生,如今京城里多有听说先生才名,不少大家对先生的书画都是赞赏有加的,先生怎么突然想起回南了呢?” 郑燮与石咏是至 ,在这当儿他也不遮遮掩掩,直截了当地道:“屡试不第,郑某如今依旧是个秀才,乡试得中几乎与我无缘。” 石咏闻言不语,石喻却睁圆了眼,有些不太敢相信,以郑燮的才气,照样有“屡试不第”这种烦恼。 可事实就摆在这里,郑燮来京已经快四年了,其间经过两次乡试,都与中举无缘。 但是石喻依旧不大明白,毕竟郑燮的才名在此,自从石咏当年在松鹤楼帮他推过一回字画以外,郑氏书画的价值已经被不少人认可,郑燮想要大富大贵是没那么容易做到,但是要想养活自己一家子却没什么难度。 两次没有中举,这话说出口的确有点儿尴尬,但是世上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人多了去了,一直考试考至白发苍苍才中举的人也有不少,郑燮既然能维持,为何还要离京回南呢? 石喻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这时候忍不住扭头看了自己哥哥一眼,脸 肃然。他似乎这时候才知道科考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得中秀才还只是第一关,像郑先生这样才情高妙的人物,尚且被拦在第二关之后,那么他自己…… 石咏见了石喻的脸 ,便知这个弟弟在愁什么。早先他觉得弟弟稍许有点儿盲目乐观,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提出要下场考试,连郑燮这样的人物也是二十岁才考中童生的。 可是石喻一张小脸板了一会儿,片刻后又恢复镇定自若,专注地望着郑燮,听对方说话。以石咏对他的了解,便知这孩子说要“下场”的话,不是信口说说,而是他决心已下……而且石喻既下了场,就是要求中的。 这时候郑燮突然转脸望向石咏,双手一拱,道:“石大人!” “郑某记得清楚,当年郑某考试之前,大人曾经亲口勉励,说郑某人那一科是必中的……” 石咏一时有些恍惚,也记起了过去的 子,而石喻则转脸望向哥哥,他可还从来不知道自家哥哥还有这“铁口直断”的本事。 “……于是郑某那一科便真的中了。在那之后,郑某自觉才气横溢,他人所不及,乡试会试,并不在话下,直到受过两遍挫折,才晓得郑某不过是个普通人,不过与千千万万学子一样,夜夜挑灯苦读之际,偶尔梦着金榜题名的那一刻。” 郑燮盯着石咏,恳切地问:“当初郑某原本亦无自信能中,却侥幸得了大人的肯定,如今郑某依旧徘徊恍惚,看不清前程在何方,因此才斗胆请教大人一句,大人可知,郑某此生,能否还有第二中?” 石咏望着郑燮:这教他怎么说? 他早先听说郑燮在京城这几年,也结 了一些友人,书画都有进境,按说不会因为没有考中举人,就会对自己的前途生出这么大的怀疑。 石咏不语,暗自斟酌,究竟该如何回复。 “大人千万莫要误会,郑某绝非在 怀际遇,有书画之技,有亲朋 侣,郑某人哪怕是一生仕途便到此为止,也没有什么。只是……这世间许多不公,郑某实在无力去改变!” 听到这里,石咏兄弟齐齐地站了起来,石喻冲郑燮深深一躬,认认真真地说:“先生高洁,小子谢先生指教!” 郑燮 糊:我指教了啥? 石咏却望着郑燮,只觉得 中有万千言语,想说却又说不出口。 ——果然这才是郑板桥啊! “先生……请听我一言,请先生在不惑之年,再回想我这一句。届时先生一定已经中举,仕途前程正在先生面前徐徐展开,请先生那时千万莫要忘记今 您这掷地有声的一句——世间或许确有不公,但以先生之 情,将来必会与民同忧,解民之困,待先生年逾古稀之时,再回望此生,当可知,初心与抱负,从未分毫有失。” 石咏这一番话说得极富 情,即便是心中彷徨焦躁的郑板桥,听了也不免动容,当即向石咏借了纸笔,在纸上奋笔疾书,将他自己刚才所说的,刷刷记下,然后封在一只他平 盛放书画草稿的竹管中,并在外面贴了一张封条,上书“郑燮不惑之年启”。他随即将这竹管收起,望着石咏,纳头便是长揖。 “石大人今 所言,郑某此生,绝不敢忘!” 石咏哪里敢受郑燮这样一拜,他赶紧上前,将对方扶起来,看着眼前这张尚自年轻的面孔,知道眼前这人在若干年以后,会成为在县衙里听见萧萧竹声,便想起民间疾苦的人。他会经历磨砺,也会放下、豁达,成为难得糊涂的那个郑燮。 “如此,我们兄弟祝克柔兄一路平顺,待到扬州,有机会也给我们捎个信!” 石咏嘱咐,郑燮答应了,一时便告辞。石咏便命人给西院送信,请如英送徐氏夫人出门。 这时候石喻偷偷地过来问石咏:“哥,您真能猜到郑先生下回是什么时候中举的?” 石咏点点头,在石喻耳边悄悄地说:“四十岁那年!1” 他随即转身,招呼李寿去整理自家马车,要送郑燮夫妇一程。 石喻则在一旁,大哥那话他听得简直一愣一愣的: 情石咏提起不惑之年,郑先生是要等到那一年才会中举啊!然而他细细琢磨,石咏的言语无疑是在鼓励郑燮,请他坚持,不要放弃,更加不要忘却初心与抱负。 早几年,郑燮或许会为了石咏画出的“不惑之年”那个大饼而怀抱希望,随着年纪增加会觉得希望越发渺茫,但他会因为这是石咏这个“铁口直断”所说的话,怀抱着一线希望继续坚持……待到四十岁中举的那时,先生应该就能厚积薄发了吧。 石喻正想着,李寿这边过来,说是郑燮夫妇过来拜访之时,就带着行李,应当是出门便直接上通州码头去。因此郑燮死活不肯借石家的马车,只怕给石家 了麻烦。 石咏也颇为无奈,当即改了口,命李寿再去琉璃厂大街那里雇一辆车,送郑燮夫妇出城。除了程仪之外,石家还为郑燮夫妇送上了些路上吃用的东西,都是直接装上了大车,郑燮夫妇都是![](//www.szrunfeng.net/ig/gan.png) 不尽。 一时车驾泊在椿树胡同里,石咏将郑燮夫妇送至门口,徐氏抱着孩子先上了车,石咏则与郑燮站着话别,石咏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开口问:“五凤呢?怎么不见五凤?” 五凤是郑燮的书僮,原是官宦之后,生得相貌俊俏,妩媚风 。 一听石咏提起五凤,郑燮脸 立变,又似骇又似悔,隔了半 ,才缓缓开口,道:“五凤……五凤他死了, 后世上,再没五凤这个人了……” 石咏察言观 ,一下子悟出郑燮这时候突然提出回南,而且在自家时言语里提及这“世上不平之事”,一定与五凤的遭遇有关。 他看到郑燮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很是同情,命车夫驾车先慢慢往琉璃厂大街上走,他在这边陪着郑燮在后缓缓跟着,搜肠刮肚地想词儿,看该怎么安 郑燮。 就在两人并肩踏上琉璃厂大街的时候,忽听身后有人高声道:“华彬大人在此,无关的人还不赶紧让开?” 岂料对方 本没给人闪避的机会,两匹骏马疾驰而至。路人猝不及防,没能从路中间让开,那马受惊,登时一声长嘶,人立起来。 只听“啪”的一声大响,那位“华彬大人”手中长鞭扬起,狠狠地 下,打在皮 之上,随即便是一阵哭号。 “个囚攮的,命你让竟敢不让!”华彬高声斥道。 石咏看得心生怒意,但他一转头,恰好见到郑板桥正紧紧地盯着华彬的那个方向, 眼怒火,将牙咬得格格作响,似乎与这华彬不能两立。 作者有话要说: 1郑板桥于雍正十年中举人,那年他刚好四十岁。乾隆元年会试中贡士,随后殿试中二甲第八十八名进士。SZruNfEng.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