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火焰熄灭,原本只有魏明曦独身一人的房间内倏地多出了一个周身黑气翻滚的小鬼。 这小鬼不同于魏明曦之前在花林县遇见的小胖鬼,他面目青黑、眼神空,魏明曦只消得一眼就断定这小鬼不是寻常的鬼物,而是被天师圈养的灵。 玄门中素来有请灵的法术,像请笔仙、狐仙便也是请灵中的一种,正经的天师能用请灵的法子驱伏魔,但同样有心怀不轨的人豢养灵以供己身驱使。 像魏明曦眼前的这只小鬼,身上的鬼气如此磅礴,想来绝对不是第一次行害人之事。 “去死、去死、去死!” 那小鬼没有自己的意识,只是在嘴里不断的重复着几个相同的音节。 他抬起头看向眼前冷眼相对的少女,咯咯得笑了起来。 “魏明曦,该、该死。” 他狰狞得笑着,猛地朝眼前的少女扑了过去。 “该死的是你才对!” 魏明曦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不再继续磨叽,直接用法力催动手腕上的血念珠。 顿时,少女周身灵气剧烈的了起来,气场跌宕而出。 受到了法力的滋养,血念珠上刹那间爆发出一阵刺目的红光,小鬼一时大意,回避晚了两三步,便被那红芒照到,他立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哀嚎,身形在越来越炽盛的赤芒中化作了一道飞烟,竟是彻底的魂飞魄散了。 一时之间,屋内又重新恢复了宁静。 魏明曦收起血念珠,抬起手看了看,只见绕在手腕上的那串念珠中,最大的那颗红头珠似乎又红了几分,对着光看,仿佛中间有一团火焰燃烧一般。 往前走上几步,目光落在地面上的时候,魏明曦忽然蹙起了眉头。 她弯下,轻轻从地上捡起了一枚跌落在地的小纸人。 那纸人的正面是符文和她的生辰八字,反面则用血红的符墨写着三个大字——魏明曦。 那字迹看起来有些悉,竟是不久前才刚刚见过。 第26章 26.二十六 终结 魏明曦毁掉手串的那一刻, 跟在江猛身边的袁悦立马就有了应。 她等这个瞬间已经太久太久, 在冰冷的河底时,她的脑海里就已经构建了无数遍如何找江猛报仇的场景,可如今真正临到下手的关头, 袁悦却忽然犹豫了。 而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异变突生。 闭的房间里,温度陡然就凉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 袁悦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看见从窗户的隙里忽然涌进来了一股浓厚的黑气,那黑气慢慢凝结成了一个小孩儿的模样, 猛地朝在上蜷缩成一团的江猛扑了过去! 失去了佛珠庇佑的江猛在那鬼童面前就如同刚出生的婴孩一般孱弱,他胡摆着双手、蹬着腿不断往身后退去, 直到退无可退。 他那幅狈的模样逗得鬼童咯咯直笑,鬼童一边笑, 一边死死地抱住了江猛。 在他接触到后者身体的那一刻, 后者就猛地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 江猛目眦裂,额头青筋暴起,不出一会儿的功夫整个人就软了下去, 倒在了边。 站在旁边目睹了全部经过的袁悦此时已经说不出半句话来。 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骇人的场景,就算她早就已经是鬼身, 可不知道为何, 袁悦的心中此刻却浮现出了一股名为恐惧的情绪。 然而就像是受到了她心中恐惧情绪的染一样, 那小鬼忽然从瘫软不起的男人身上直起身子,目光就像两把刀子朝着袁悦了过来。 可小鬼还没来得采取任何行动,紧接着他突然抱住头,从喉咙里发出了尖锐的嚎叫声,瞬间就消散在了原地,再也没有踪迹可寻了。 小鬼离开之后,从半空中轻飘飘的落下了一张纸人。 袁悦伸手接过那张纸人,还没凑近细瞧,就到有人走了过来,刚才江猛房间里的动静闹得那么大,就是睡得再沉的人都该被吵醒了,袁悦不喜活人身上的气息,只好拿着纸人,匆匆离开了江猛的屋子。 她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江猛的房间门窗紧闭,现在又正值夏季,时间久了,屋子里难免弥漫着一股令人不适的意味,江妈妈皱着眉出声问道,“猛子,你刚干啥呢搞这么大动静?” 回答她的却是一片无声的寂静。 江妈妈又喊了几声,伸手打开灯,待到双眼适应了骤然明亮的环境之后,这才彻底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上的单都已经拧做了一团,而江猛则是口吐白沫得躺倒在上昏不醒。 “猛子、猛子,你怎么了?” 江妈妈一把扑到边,抓住江猛的肩膀不停地摇晃着,对方却仍旧是半点反应也没有。 江妈妈顿时吓得六神无主,她高声朝门外喊道,“猛子他爸、猛子他爸,快过来,叫救护车!猛子晕倒了!” 她和江猛爸爸就江猛这一独苗,两个人这些年在外面打拼,就是为了给江猛积攒下一个好家底,平里江猛在外面胡作非为她和江猛爸爸也都看在眼里,但就是半点也舍不得责怪自家儿子。 听到宝贝儿子晕倒了,江爸爸连衣服都来不及套,穿着个大衩就急匆匆跑了过来,刚进屋子还没顾得上口气,倒在上毫无动静的江猛忽然全身猛烈的抖动搐了起来! “儿子、儿子,你这是怎么了?” 江妈妈急得头冒汗,伸出手想要去摸江猛的额头,后者却突然一个鲤鱼打从上坐了起来,用力地打开她的手。 “是我杀的、是我杀的,是我、是我!” 江猛的身体以不正常的频率搐着,一边颤抖嘴里一边还念念有词。 他的语速极快,又口齿不清,江妈妈一时没有听清,下意识得就问,“儿子,你刚才在说什么?” 江猛毫无征兆的拔高了音调,尖锐的声音已经变了调,“袁悦是我杀的,是我杀了袁悦!” 男人尖叫着冲出房间,连鞋也没顾得上穿,他似乎已经听不见旁人说的任何话,只是在不断的重复着叫喊: “我杀了袁悦,是我杀了她,是我!” 他赤着脚在路上狂奔着,所到之处,灯火渐明。 恐怕到了第二天一早,余南的所有人就都会知道这件事情。 袁悦站在江猛家楼下的影里,注视着对方逐渐远去的身影,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是悲是喜,“我竟没想到最后动手的人不是你也不是我,而会是她。” 一个人从袁悦的身后走出,和她并肩望着前方,蹙着眉低声慨,“不止是你,恐怕江猛自己也不会料到,最后对他痛下杀手的人会是从前对他言听计从的徐珊珊。” 说着,魏明曦低下头往自己的手心看去,在那里正静静地躺着两张小小的纸人,而它们背面那猩红的字体仿佛透着写字之人心中对这两个名字主人的无穷恨意。 …… …… “啊啊啊啊啊!” 医院的某间单人病房里,突兀的响起了一道凄厉的女音。 脸上还着未拆去的绷带的徐珊珊坐在病上,双手抱头,面目扭曲得不住惨叫。 她用自身血在纸人上写下了江猛和魏明曦的名字,如今纸人被人从中途毁去,头一个受创的,就是种下诅咒的她! 徐珊珊只觉得脑海中忽然像是有一座大钟被人撞得哐哐作响,轰鸣着令人头疼裂,仿佛大脑被撕扯成了四分五裂一般。 而站在她窗前的,穿着黑斗篷的人也忽然出了一口血来! 本来以为是一桩不费脑子的便宜买卖,千算万算却万万没想到竟然在余南这个偏远的旮旯里遇上了狠角,把养的小鬼折了进去不说,煞气现在尽数反噬到他身上,当真是吃力没讨上好果子。 “齐大师,大师、大师救我!” 身后传来徐珊珊撕心裂肺的呼喊,穿着斗篷的人对此却是脸的嫌恶,他几乎是站在原地无动于衷,看向徐珊珊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滑稽无比的小丑。 当真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不过是神受损,受的伤不及他一半,也值得叫喊成这样。 被称为齐大师的男人朝着徐珊珊走了两步,伸手抚上徐珊珊的头顶,后者顿时就像是被定住了似得安静了下来。 齐大师弯下,目光直直的看向徐珊珊。 徐珊珊却忽然打了个冷战。 她看见对方隐藏在斗篷下的脸戴着黑的口罩,唯独只有一双眼睛在外面。 那眼睛的形状生得可真漂亮,甚至还有几分含情脉脉的意思,可一旦联想起这眼睛主人之前那些骇人的手段,就是再好看的眼睛也叫人胆寒。 “记住,永远不要说不该说的话。” 说完这句没头没尾的话,齐大师便转身走。 今天出了这么大的差错,他是万万不能再继续在余南待下去了,他不知道对方的深浅和来历,也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徐珊珊继续涉险。 徐珊珊在背后喊他,“大师,等等——” 徐珊珊花了好大的代价,托了各种门路才找来了这位大师,如今她神受创,大师又忽然吐血,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猜到自己所托的事情多半是失败了,付出了如此多的代价却一无所得,这叫她如何甘心。 女生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去拦住男人的去路,手上却仍然是慢了一拍,只够上了对方的手指。 齐大师没有回头,徐珊珊却是像触电了一样猛地收回了手。 男人的手又冰又软,那诡异的触令徐珊珊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自己平常最讨厌的某种动物。 而等到她从那阵诡异的不适中恢复过来后,整个病房里除了她之外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人的踪迹了。 如果不是徐珊珊依旧到头疼裂,仿佛至始至终,屋子里就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场荒诞而又奇异的幻觉。 徐珊珊呆呆地坐立在病上,过了许久,终于支撑不住,双眼一黑,昏死了过去。 …… …… 远处天光乍破,缓缓升起的旭给前一天喧嚣的夜晚终于划上了句号。 红渐起,紫气东来。 天地间的气在光的照下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中正温和的至正气。 袁悦周身沐浴在光下,慢慢的阖上了双眼。 似叹,又似解。 站在袁悦身边的魏明曦可以清晰的看见她身上翻滚着的怨气一丝一缕的缓慢得离了开来。 先前紧锁在少女眉间的愁怨散去,此刻的袁悦看上去就像是邻居家十七八岁的小女孩一般平易近人。 魏明曦心想,也许如果没有遇上江猛,袁悦就会是像现在这幅样子活着。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所以……才更要学会把握如今。 袁悦猜不透魏明曦心中所想,只当她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率先开口道,“魏大师,谢谢你,我要走了。” 江猛被恶鬼干了气,必定命不久矣,就算不死,他现在也已经神失常、言行无状,此生已经再无指望。SZRuNfENg.nET |